當我還是個南部小孩時,總是以憧憬的角度仰望台北,
以為台北滿街都是明星,
那裡的小孩經常去動物園看大象林旺,
或是到台視參加五燈獎錄影。
那時的台北縮小成電視機四方螢幕的夢奇地,
跟唐老鴨米老鼠的存在幾乎等同,
我甚至不曉得台北其實就在台灣,
以為很遠,跟美國一樣遠。
北上唸書之後,盡是掛念著要到中華商場與西門町朝聖,
就算被本地同學嘲笑也無所謂。
畢業後就在台北謀職,租屋在公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閣樓,
年節擠在高速公路車陣中虛耗青春,薪水大半給了房東,
一小部分跟會,落進口袋所剩無幾,
遑論拿錢回家孝敬父母。
許多人不在台北出生,卻是在台北成家立業,
買了房子,有了家人,成為台北人。
漸漸的,以為台北就是台灣,台北的觀點代表全般,
台北人倘若不快樂,全台灣就很憂愁,
台北人決定的事情,台灣就要買單。
偶爾返鄉回到南部城鎮,
竟然對於陌生人之間頷首問候的熱絡措手不及,
與生俱來的說話腔調開始夾雜偽裝的韻腳,
長輩間競相炫耀自家的小孩在台北「吃頭路」,
自己居然也跟著小小驕傲起來。
在台北生活的自己,
跟故鄉的距離,變得遙遠,比美國還要遠。
當身旁開始出現一些從台北出走的人,
譬如三代世居松山的朋友舉家遷到宜蘭,
賣掉台北一間狹小公寓換得兩棟四層樓透天厝;
又譬如退伍後一直在盆地漂泊的異鄉人,
帶著妻小遠走中部山區成了道地的農夫。
他們偶爾回到台北買幾本書幾張CD,
但更多時候,他們選擇留在台北外圍,
過一種物質匱乏精神飽滿的日子。
於是,我也開始有了不同的體悟,
每當飛機從松山機場起飛,
或是台鐵列車穿越地底離開盆地時,
心頭於焉起了「出了台北,就是台灣」的化學質變。
一旦離開台北,
就離開電視新聞頻道,離開眾多政論節目的核心話題,
也離開被電腦網路制約的生活樣態,,
居然以為那是遙遠國度的事情,與自己無關。
我經常在老家附近的小巷散步,騎單車在巷弄間兜風,
或者在傳統市集上跟菜販閒聊,
他們總是替自己貨架上坑坑洞洞的蔬菜背書,
說那才是未經農藥荼毒的真面目,
「賣相好」的青菜都送到台北去了,聽說台北人不怕農藥。
我逐漸對台北觀點產生自省,
對媒體動輒以知識水平低落形容台北以外的住民感覺愧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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